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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单亲妈妈决心为自闭症儿子打造无障碍永久康复社区

作者:ALSO孤独症 2022-08-26

戈娅

 

戈娅,作为第七季ALSO微课邀请到的12位嘉宾之一,是一个蛮特别的存在。

 

来讲微课的田惠萍老师、甄岳来老师还有后面的赵琦老师、罗意爸爸等,都是大龄谱系家长,孩子二三十岁了,安置好他们此后人生的愿望迫切、强烈,这些老家长也因此成了探路人。轩轩爸爸、喜禾爸爸则属于年轻家长里比较知名的,他们在陪伴孩子成长以及看待自闭症这件事上,都有独到深刻的思考,能给人带来很多启迪。

 

从年龄上看,戈娅作为13岁自闭症男孩“火娃”的妈妈,完全可以再等等,看将来是不是有更多出路和选择,但她却在火娃还不到10岁时,就开始涉足大龄服务了。她成立了大理市海灵社工服务中心,为14岁以上的特殊需要人群提供终身支持,并且提出“海灵双生社区”的规划,希望特殊需要家长和孩子一起在大理过无障碍的社区生活。

 

戈娅的创业举动让我们看到了,新一代家长在解决自闭症孩子安置问题上的努力和希望。

 

在火娃没确诊之前,戈娅是媒体精英,在重庆一家周刊做主编,是一名专栏作家,专给别人解决烦恼。直到一纸诊断摆在眼前,她撞上了自己人生中最大的难题——如何带着一个自闭症孩子过好这一生?

 

火娃

 

而后,她辞职、离婚,一个人磕磕绊绊带着火娃在机构奔波干预,却总是心浮气躁,越干预母子关系越坏。机缘巧合之下,她带火娃去大理散心,发现了新天地,最终选择在大理定居,并结交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家长和老师,创办了海灵。

 

大理的天、水、空气、一花一草,还有独特的少数民族文化,想一想就让人兴奋向往,在这样的土地上孕育出的海灵跟其他机构有哪些不同?什么样的孩子适合海灵的服务?他们来这里之后有哪些变化?海灵发展的终极目标是什么……今天我们来揭晓。

 

以下为戈娅老师的讲述。

 

另,本周六8月27日晚20:30分,戈娅老师将走进ALSO直播间,分享她和火娃的成长故事,同时详细讲述大理海灵的服务内容和发展方向,大家可扫描文章开头海报上的二维码,预约直播,不错过与戈娅老师线上交流的机会。

口述|戈娅

 

海灵里中重度自闭症孩子居多

 

海灵的服务主要分为三大板块:

一、为9-13岁的心智障群体提供以人智学治疗教育为主的特殊教育。

 

我们的服务年龄是慢慢放低到9岁的,此前我们发现,招来的14岁孩子直接进入了青春期,带着非常多以前的干预模式,就想着能不能把年龄降低,从前几年就开始培养好的习惯和情绪。正好9岁差不多到了小学三年级,一些在普校融合的孩子开始遇到瓶颈,融不下去了,家长开始寻找别的出路。

 

【奥地利社会哲学家鲁道夫·斯坦纳(1861-1925)通过对人类文明发展阶段的研究,创立了一个学说,认为人的精神自由和独立可以通过适当的教育和自我改造来达成。以此理论为基础而建立的人智学体系,主张按照成长阶段设置教学内容,从而让人的身体、生命体、精神体都得到恰如其分地发展。】

二、为14-16岁的孩子提供,自主生活服务和职业素养方面的练习,侧重运动、动手能力、集体中的配合能力、自主意识的培养。

三、为16岁及以上的孩子,提供自主生活服务及工作坊体验。

 

美国纽约的Copake Camphill Village(科培克康复村)目前已经运营了60多年,一百位左右被称为“村民”的心智障碍人士和工作人员及志愿者住在一起,组成家庭,在康复村里生活、工作,康复村开设大量工作坊给村民选择。

 

海灵的工作坊目前有扎染、木工、网店运营等,这些工作坊的最终目的是让大龄孩子有更多机会体验不一样的工作,最终发现自己感兴趣的事并坚持下来。毕竟很多中重度孩子是无法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就业的,工作坊更倾向于体验,有收入更好,没有也不至于无事可做。

 

娃在海灵做木工活儿

 

目前海灵有9位专业老师,在这里接受长期服务的孩子有15位,最大的年龄38岁,包括自闭症、脑瘫、发育迟缓等不同障碍类型的孩子,以中重度自闭症人士居多,家长都是像我一样迁居大理的家庭。他们在这里租了房子,有各自的工作和生活,孩子白天在海灵接受服务,晚上接回家。下半年,海灵还将开启应急寄宿的服务,为外地家庭偶尔出行处理事情时提供孩子的夜间照顾。

 

来海灵是双向选择,我们不挑孩子,只挑家长,家长理念相似,有共同的生活需求,就比较容易留下来,家长们一般都在海灵附近租住白族的小院生活。

 

另外一项大家熟悉的海灵服务是每年举办的暑期班,我们会带孩子进行大户外运动,在爬山看海中完成不同的干预目标;此外还有波特曼运动、阅读、木工、扎染等主题课,以及社区服务体验。6岁以上的普通孩子和特殊需要孩子都可以参与。走进大自然,家长们观人观己,往往会有新发现——我们可能真的没有那么了解孩子,以及孩子的潜力。

 

海灵学员的日常

 

今年暑期班,好几个孩子出现了意料中的身体不适,想起以前一群在大理做新教育的朋友聊天说,城里的孩子们来大理念书,就是一个弱鸡腾飞的过程,对于迫切需要发展低阶感官的特殊需要孩子来说,更是如此。扔到大自然里摔打半年,也能个顶个地身体强壮。海灵的孩子们现在很少生病。

 

情绪是最重要的,其次是集体中的配合度

 

海灵并非适合所有孩子,有一些孩子就是典型的“城里的孩子”,他们的生活娱乐离不开游乐场、地铁、购物、电影、博物馆这些城市的设施,海灵更适合那些能够被自然疗愈,迫切需要发展低阶感官的孩子。

 

 

谱系孩子的低阶感官发展大都非常不完善,有的想法多,可身体很不协调。一些孩子成年后往往表现为,没有动力做事,更多是待在家里,家长有时间就干预一下,没时间就自己发呆,对啥都不感兴趣。

 

海灵很注重对孩子身体的开发,增加对低阶段感官的刺激,比如晨练,只要不下雨肯定是在海边或社区里的大广场上进行,我们还开设了各种波特曼运动课,创造大量跟大自然接触的机会。时间长了就发现,一些一天到晚碎碎念、脑子里想法很多的孩子会慢慢安静下来,意志力也会增强,会更有有信心和动力,愿意去尝试新鲜事物。

 

户外扁带运动

 

另外,长久跟大自然接触,多做运动,身体会处于更健康、舒适的状态,有更多的余力去关注别人,发展兴趣爱好。

 

大理的自然环境给我们提供了非常多艺术疗愈的素材,石头、树叶可以就地取材进行艺术创作。这种效果虽然缓慢,但成效很好,能帮助孩子在成年阶段获得更高的生活质量。对于生活质量的评价,我个人认为有两个最基本的标准:

 

一,情绪好永远都是第一位的;二是孩子在集体当中的配合度,这跟能力无关。很多刚来海灵的孩子,按照城市鸡娃的标准,能力是很好的,但他情绪不好又不配合,这样的孩子在集体中其实是很难找到恰当的位置的。

 

有的孩子哪怕能力非常弱,认知也不好,比如我认识的一位患有脑瘫的孩子,根本没办法站立,大小便也无法自理,手非常软,我们为他准备了一个按按钮打鸡蛋的工具,大家一起上食育课,他只负责按一下按钮打鸡蛋就行,就是这样一项简单的工作,他在集体当中就有他的位置。

 

我们见到很多智力好、认知好的孩子,但因为以上两项不行,他们的支持强度反而是远远高于其他所谓低功能的孩子的。

 

户外写生

 

海灵的教师团队比较稳定,9位老师有前华德福学校的老师,有蒙台梭利学校的老师,自然教育学校的老师,还有普校老师辞职过来的……这跟大理这块土地有关系,世界上任何一种新教育都能在大理找到试验、生根的土壤。

 

大家的教育背景不同,但所有老师来到海灵都会接受两部分的培训,一是人智学治疗教育的部分,二是自主生活服务的部分,这是我们共同的知识框架和服务的基底。尤其是针对大龄孩子的自主生活服务,我们在中重度孩子身上取得不错的效果。

 

在大理,爸爸们唱主角

 

在海灵,老师和家长的角色分得很开,白天所有课程都不允许家长跟随;另一方面,我们组织了很多家长活动,把家长的积极性调动起来,为融合进当地大环境作贡献。

 

海灵家长们坐在一起畅谈

 

今年,我们拥有了一个新的身份:喜洲镇社工服务站,并成功孵化出“蝴蝶爸爸”公益项目,专门做白族乡村的心智障碍家庭服务。该项目的成员全部由海灵的家长来负责。

 

为什么叫“蝴蝶爸爸”,蝴蝶在白族的服饰文化里代表对自由、爱以及美好生活的渴望,这样的渴望和心智障碍者对生活的渴望是一样的,而且因为一些障碍,他们的渴望比普通人更加强烈。之所以爸爸做主角是因为海灵的学员里,爸爸带孩子的特别多,而且每一位爸爸都多才多艺,他们以社工的身份参与到大理乡村心智障碍家庭的服务中,回馈这片土地。当然,我们也离不开妈妈的支持和参与。

 

7月19日,“蝴蝶爸爸”社区小站在庆洞村村委会举办了第一次社区活动。活动由海灵的爸爸妈妈们主导,村里9位心智障碍者参与了智能运动、植物拓染、音乐疗愈以及家长心理沙龙等活动。

 

“蝴蝶爸爸”今后将继续采用流动服务站的方式,定期进入各个村子,为障碍者和家长带来文艺活动、家庭康复理念以及心理疏导,提升他们的生活质量,发展社区融合环境,不落下每一个障碍者。

 

之所以采用流动服务站的形式,因为我们发现,很多乡村服务大都是一对一进户,但送教上门没办法让心智障碍者走进社区融合,流动服务站把活动放在村中心的广场或村委会大院举办,所有孩子和家长以及其他村民、村委会的工作人员都可以观看、参与,一来障碍家庭有了集体生活;二来,他们的心声和状态可以被更多人看见、了解,跟送教上门的效果完全不一样。

 

第一次活动举办之后,海灵的爸爸们也得到强化,感受到了自身的公益价值——我们在这里不光能养老,还能以社工身份做很多事。

 

为什么我们要做公益?第一我们是外地人,在大理享受了这么多的福报,总得做点事情回馈这片土地。第二,我们都非常喜欢大理,想在大理做永久社区,和孩子长长久久生活在这里,就得拿出一些成绩让政府和村民看到——我们不是来攫取大理的资源,而是真正能够为大理贡献一些很实际的价值。

 

我们在跟民政部门的领导介绍“蝴蝶爸爸”这个项目时也是这样表达的,“蝴蝶爸爸”就是一群同类家长和老师带着资源,去关照另外一群和自己同呼吸共命运的人,这代表的是一种为同类撑伞的情谊。我们面临着共同的困境,也抱有同样美好的希望。

 

我们的终极目标——无障碍永久康复社区

 

“蝴蝶爸爸”这一灵感的诞生,来源于今年6月我们的一次走访调查带来的触动。在喜洲镇政府的大力支持下,海灵以及海灵特需孩子的家长对喜洲镇13个村的心智障碍人群做了入户基础调研,走访了全镇超过50户心智障碍家庭。

 

我们见过有的家庭,88岁的老母亲长期瘫痪在床,生活不能自理,还有一个18岁的孩子先天脑瘫,重度残疾,无法自理,吃喝拉撒全在一张床上。孩子的爸爸跑了多年,音讯全无,生活重担全都压在妈妈身上。她倾诉完自己的苦楚之后,像个委屈的孩子哭个不停,一直说着:“我到底上辈子做错了什么,这辈子要受这样的苦。”

 

走访中一位心智障碍人士的妈妈,倾诉完自己的苦楚后大哭不止。

 

这样的家庭在大理还有很多,因为传统观念、经济条件、学习能力的限制,很多残障人士不能得到及时的康复,为此海灵重启大理乡村心智障碍家庭服务,发起“蝴蝶爸爸”项目,让这些隐藏的人群走出家门,享受生而为人应有的自由。

 

当然,从长远来看,为了火娃,为了海灵的孩子,也为了更多障碍人士能够过上更高质量的生活,我们有一个终极目标——在大理打造一个无障碍永久康复社区,全国的残障人士都可以来这里旅游、生活,甚至定居。

 

在我国,很多残障人士,尤其是肢残人士,坐轮椅很难自己出门旅行,海灵的永久康复社区建设将和大理的无障碍旅游结合起来,把海灵所在的喜洲镇打造成一个全国无障碍社区旅游示范点。残障人士到大理旅游,可以享受从交通、住宿、导游服务等方面的种种便利,在推动大理旅游发展的同时,为海灵孩子们未来在大理的永久居住打下基础。

 

我们希望用五年时间推动这件事实现从0到1的发展,现在计划书已经报到政府相关部门,我们需要政府的支持,在大理买地太贵了,如果能把海灵家长的心愿和专业资源,跟政府推动旅游的目标结合起来,双方可以实现互利共赢。

 

当然,除了硬件建设,还需要我们下很多“软”功夫,比如跟当地进一步深度地融合。现在,除了免费为大理的障碍家庭提供帮扶,我们经常带着海灵的孩子出来做社区服务,比如捡垃圾。海灵搬了3次家,每一次社区融合环境都非常好,可能就是因为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把娃们关在机构里,而是大量在社区曝光,去做有意义的事,在邻居们的眼里可能就是初看有点奇怪,细看十分可爱。

 

事在人为,海灵过去筹款的经验给了我们不少信心,当我们做一件事时,周围会出现很多助力。我们的愿望不一定会成功,但这个目标和初心一定要在那里,因为我是单亲妈妈,我必须考虑给火娃一个终生可以依靠的,可持续发展出路。

 

海灵所在的喜洲镇仁里邑村的一棵大树,希望我们的大龄服务机构都能像这棵大树一样生生不息发展下去。

 

(本文图片及视频来自大理海灵社工服务中心)